皇后面色虽不好看,却也没再阻拦,示意沈砚抱着明珠进去。
沈砚抱着女儿踏上石阶,进门时,看见踏上苍白凋败的女子,自己本就病弱的面色,也更加惨白。
他没见过云乔生产的样子。
从前在扬州沈家时,云乔怀孕生女的那些时日,他的心思都在花柳巷娼妓,亦或市井街坊寡妇,那无数的数不清的女人身上。
在那时的沈砚看来,女人怀孕了大腹便便,再美的好容色也得憔悴几分。
何况,有孕的女子,榻上身子便不能伺候男人。
加之云乔性子刻板,他又做不出让云乔似青楼娼妓街坊寡妇那般用些旁的手段。
故而,那时的云乔,在他看来,就是家里供着的一尊琉璃神女像。
再美,碰不得吃不的,也是无趣。
因此,他在云乔有孕期间,其实很少见她,更很少陪伴她。
至于所谓的照顾,更是半分没有。
乃至于她生产当日,他都是从不知道扬州城哪家寡妇的床上爬下来回的家中。
那时沈砚是在云乔生产后才进的产房,他此时才想起来,那日他踏进产房时,腰间带着的,是寡妇在家中下人禀告说少夫人临产时,闹着要给他系上的香囊,浑身还带着那寡妇熏得极重的香,呛得云乔眼泪直流。
那一日的产房里,云乔被他身上那不知哪家寡妇的低劣熏香,呛得直掉眼泪,周遭还不住响起他娘的谩骂声。
什么——“生了快一天了,就生出来个没把的赔钱货。”
什么——“吃了我家五年的白饭,却是个不下蛋的鸡,好不容易怀上,精贵的养了这么久,闹了半天就是个闺女……”
而云乔的母亲,云家的夫人,是扬州成了出了名的温婉贤良,被人这样说自己的女儿,也只是站在产房里,白着脸瞪向他娘,困于沈家乃是扬州知府在扬州城只手遮天,连为女儿说句话都不能。
那时候,沈砚做了什么呢,他拿那床上寡妇故作怜态挤出几滴眼泪时,他榻上应和地给那寡妇擦过几点泪的帕子,擦了云乔为他生孩子时疼出的泪。
当年不觉多混账。
一晃数年,抱着不能相认的女儿在怀中,看着那榻上,一如当年生育明珠时那般,脆弱孱怜的云乔。
沈砚却像被数年前的一记重锤,狠狠砸中。
让他步伐踉跄,悔不当初。
却又怕被人看出自个儿情绪面色不对,慌忙垂首,将脑袋垂得极低。
沈砚知道萧璟心思缜密,即便此时云乔生产顾不上旁的,也难保自己若是在看到云乔后神色流露太多异样,会被他看出端倪。
那被沈砚抱在怀里的明珠,一进殿内,便被血腥气吓到。
又看着床榻上,母亲从未有过的样子。
她小脸煞白,竟连哭声都哽住。
有那么一瞬,她甚至不知道,她的娘亲,是死是活。
萧璟就在榻边,回眸看了眼明珠。
招手道:“过来,到你娘亲这来。”
沈砚忙将明珠放下,明珠疾奔往榻边,临到跟前时,小手捂着嘴巴,看着母亲的模样,小小的女娃娃,泪珠啪嗒啪嗒,却又连哭都不敢出声。
萧璟喉头艰难地滚了下,让明珠到自己旁边,伸手拉过明珠的手,放在了云乔手上。
声音沙哑道:“明珠,哭,大声地哭,喊她,喊你娘,哭得越可怜越好,喊的声音却难过越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