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兵只有十六七岁光景,灰头土脸,身上的衣服明显大一号,穿在他身上像挂在竹竿上一样到处晃荡。
王贵倒抽一口凉气,几乎晕厥过去。缓过神来也是语不成句:“你你你,说他们要打打打来了???”
“对啊!我亲眼看到的,还能有假?!”
王贵又抽了一口凉气,真的晕过去了。手下人慌作一团,掐人中的掐人中,扇风的扇风。
温蘅接口道:“他们大概多久到?”
小兵掰着指头算了算,“大概一炷半香的时间,大部队就能到这。”
温蘅在心里快速盘算起来。这里距城五里地,除了四五马匹,其他人都是步行,本就不快,现在还多了一个晕倒的王贵。而贼匪据传以骑兵为主,又无辎重,如果不设法阻拦,一炷香便可赶上这些人,到时候大家都得成瓮中之鳖。
她沉吟片刻,对小兵问道:“你认识附近的村民吗?”
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她接着说:“你去找些村民,沿道敲锣打鼓,高声大喊:‘官军来了!十万之众!’”
小兵愕然,看看在场的二三十号人。只听过以一当百,没听过以一当万的。
温蘅扔给他一个钱袋,“快去吧。”
他立刻两眼冒光,脚底生风地跑走了。
温蘅又转头对几名士兵说道:“你们再去找几头牛羊来,跟这些马凑成十匹。在头前悬萝卜,身上扎草人,尾部挂大树枝,驱策它们在路上奔腾不休。等大路上起了烟尘,你们就立刻撤回。”
士兵们不明所以,但对上峰的上峰,自然不敢违逆,只得把王贵搬上马车后,便按温蘅交代的去办了。
*
王贵一睁眼,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几和榻案,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。
喜的是,自己没下地狱。悲的是,刚过而立之年,便死于匪手。
悲喜交加了片刻,他决定还是接受现实,先找鬼差搞清楚投胎事宜。
他撑起身子,向上首望去。
只见上首正中书案前,端坐着一个瘦弱女子,正在翻阅卷宗。身后一左一右,两位女婢随侍。其中一位神情肃杀,通身阎罗气派,确是鬼差无疑。
看来允许女子当官的风,也吹到了阎罗殿。
王贵清清嗓子,恭敬道:“小人徐州王贵,新魂到此……”
温蘅听到声音,看向他,温声道:“王大人,你醒了?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王贵终于醒过神来:他没死。贼匪居然兵不血刃而回,恐怕都是眼前这位左相的功劳。“护国公主”果然洪福齐天,跟着她,能保命。
他翻身下榻,倒头就拜:“下官谢丞相救命之恩!还请丞相救救徐州,救救百姓!”
温蘅放下卷宗,上前将他扶起。
卸去了沉重的盔甲,王贵终于露出真容。一个三十出头的微须男子,身材干瘦,两鬓过早地染上了霜色。
温蘅道:“王大人言重。护城保民,本是分内之事,何足挂齿。只是我看卷宗上对匪患如何兴起,如何成燎原之势,语焉不详,烦请大人详述。”
王贵同温蘅落了座,大大叹了口气,方才娓娓道来:“不是上折时不想说清楚,而是实在说不清楚。最开始的时候,只是零星百姓,因生计无着,不得已落草为寇,以锄头镰刀于山道上剪径,抢的也以粮食为主,从不伤人性命。对这些草寇,官府赠予粮食,拨给住处,稍加安抚,无不归顺的,所以闹了两个月,也成不了什么气候。
“怪就怪在半个月前,当强盗的好像换了一拨人。这拨人马匹武器俱备,武艺娴熟,攻防有序,完全不像寻常百姓。最诡异的是,官军与之交战数回,起初不乏胜绩,缴了他们不少辎重马匹。可是一转眼功夫,他们又是披挂整齐地卷土重来,好像他们那些刀啊枪啊,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。三番五次下来,官军疲乏,渐渐落于下风,他们趁势攻城略地,烧杀抢掠,官军保民同时难以自保,以至于三千精锐仅余三十少壮。”
“训练有素,装备齐整,”温蘅叩着桌子,消化王贵提供的信息,“这听着,不像匪,倒像兵了。”
王贵眼皮子一跳,压低声音道:“左相英明。其实下官也有所怀疑,这些匪徒在徐州地界上来去自如,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,每次进攻和撤退都有明确信号,莫说普通强盗,就是地方军队,也难以相抗一二。”
说完他不放心地向门外张望去,问道:“不知左相用何高招退敌,可支撑多久?”
“疑兵之计,支撑不了多久。”
等对方发现烟尘之下并无大军,只是几匹牛马,百姓呼喝也不过虚张声势,一定会重新攻过来。恼羞成怒之下,恐怕攻势会比以往更加猛烈。
王贵闻言大骇,声音也跟着磕巴起来,“那,那该如何是好?”